夏黎

▲藝術家泉×室內設計師真

▲架空設定，收錄在群星新刊《About Yuu》的其中一篇短文，試閱只放出（1）+（2） 

01.

　　遊木真一踏進酒吧就看見吧檯裡的衣更真緒在對他招手。

　　他越過其他客人打量自己的眼神，逕直走到吧檯最角落的位置坐下，點了一杯酒精濃度不高的飲品。

　　「你今天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嘛？」

　　從事室內設計的遊木真平時都在工作室畫圖，不然就是跟客戶溝通，出現在酒吧的時間其實不多，通常都是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才來找他談心，很少會像今天這樣，五公尺外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悅。

　　「哼哼，那當然了，明天就是Mr.I的畫展，我可是期待很久了！」Mr.I是遊木真特別喜愛的藝術家，每次只要提起他，遊木就會變得格外健談。

　　「恭喜你了，辛苦那麼久終於可以好好犒賞自己一下。」衣更笑著遞上遊木點的調酒，卻又壞心眼的告訴他：「但不要忘記你明早還跟客戶有約哦。」這番話立刻讓遊木笑容垮下。

　　「我沒有忘記啦！工作當然要擺在第一順位，而且這次可是凜月君的熟人……」遊木接到這個工作的時候還很訝異，因為是從朔間凜月那意外獲得的機會。

　　「怎麼了，眼鏡君很緊張嗎？」聽見別人提及自己，一旁的朔間凜月立刻湊了上來，懶洋洋的靠在衣更身上。

　　「不，也沒有很緊張啦……」遊木真搔搔臉頰，「我只是有點好奇凜月君的朋友是個怎樣的人。」

　　「嗯……我想想，驕傲自大又尖酸刻薄？」遊木露出尷尬又不失禮的微笑，卻想著你們真的是朋友嗎？

　　「嘛，他這個人只是要求高又很不坦率而已，本質還是個溫柔的人，所以眼鏡君不需要太擔心。再說當時他來我家看到你的設計以後，可是立刻稱讚了一番呢，我很少從他口中聽見那麼高的評價。」

　　「這、這樣嗎……哈哈……」那還真是讓他受寵若驚。

　　三人閒聊到一半，四周突然傳來交頭接耳的聲音，接著朔間凜月似乎看到了什麼，從快被他壓垮的衣更身上離開。

　　遊木餘光瞥見一道人影走來，坐在朔間凜月前方的位置，也就是他隔壁。

　　「你來啦，要喝什麼？」

　　「我開車來的，給我Acqua Panna就好。」

　　遊木偷偷瞄了那人幾秒才收回視線，隨後就迎上友人打趣的目光。

　　「怎、怎麼了？為什麼這樣看我？」

　　「雖然我第一次見他來這，但看起來是凜月的朋友，要幫你打聽一下嗎？」衣更曖昧的在他耳邊道，遊木真立刻就紅了臉。

　　「我只不過是多看一眼而已，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啦……」但對遊木來說，多看其他客人一眼本身就是很難得的事了。

　　遊木真雖然是個GAY，但他來酒吧通常都是找衣更閒聊，或是單純喝酒，壓根就沒想過要來場豔遇什麼的，找炮友就更不用說了，即使知道那是各取所需，可他還是無法接受那種換人跟翻書一樣快的現況，他追求的是恆久而平淡的愛情，可惜這在現代聽起來好像不太實際。

　　在杯裡的液體被喝到剩一半的時候，遊木終於沉不住氣，他轉過頭，帶著禮貌的微笑問：「請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？」

　　那人精緻的臉露出片刻的滯愣，隨後微微頷首。

　　「沒有，是我失禮了。你長得很漂亮，尤其是那雙眼睛我很喜歡。」遊木被搭訕過的次數還不少，特別是像今天一樣沒戴眼鏡的時候，但通常起手都是些老套的搭訕台詞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方坦承的男人，如果他真的有心，遊木猜想自己可能會答應從朋友開始做起也說不定。

　　「我只是單純欣賞，沒有別的意思。」似乎是怕他誤會，灰髮男子笑著補充。

　　「那……謝謝你的稱讚。」知道對方沒其他意思，他也就收回視線了。

　　一時之間，遊木竟然感到有點挫敗。雖然他的原則是不找床伴，可那不代表他不能在酒吧遇到喜歡的人呀。不得不說，凜月君那位朋友不管是外貌還是聲音都直擊他的好球帶，不過既然對方直接表達對他沒興趣，那就算了。

　　然而遊木真並不知道，從他果斷收回視線那刻起，瀨名泉就對他產生了興趣。

　　「真虧你能說出那種肉麻兮兮的話……」朔間凜月一臉鄙視，他講得很小聲，遊木真可能聽不到，但當事人就在他面前，肯定會聽到的。

　　「哼，我們彼此彼此吧？」瀨名毫不客氣的迎擊，一手支著臉頰，眼裡帶笑問著他：「所以就是他嗎？」

　　「對，你可別嚇到人家了，不然我很難跟真～君交代。」

　　「哈啊？這是什麼意思，講得我好像會吃人一樣？」朔間凜月沒有答話，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。

　　瀨名泉大概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無心的一句話，會在幾個小時後成真。

　　在朔間凜月去招呼其他客人以後，立刻有幾個人圍了上來，瀨名泉發覺自己被包圍，忍不住皺起眉頭──所以他才討厭到酒吧這種地方來。

　　瀨名泉不論到哪都會成為人群焦點，英俊的外貌總是能吸引很多人，雖然人類原本就是視覺動物，但他討厭跟人打交道，尤其是那些只看中他臉的傢伙，正因如此，他才會選擇成為一名藝術家。

　　他唯一需要打交道的就是策展人，還有他取材的動物，雖然他的作品裡偶爾也會有人物出現，但至少不像是這些在他面前失控暴走的傢伙。

　　啊，該死，真的是超煩人的！他揉著太陽穴，一點都不想搭理他們，但這群人卻自顧自的開始說話、發問，或是介紹自己。

　　他今天來的目的明明只有一個，就是見遊木真一面，看看接下來要與他合作的設計師到底是怎樣的人。

　　眼看瀨名就要發飆，一旁看戲的朔間正要上前，卻又突然止步，因為有人比他更快。

　　「不好意思。」溫婉卻強硬的嗓音直接在嘈雜的話語中開出一條路，直達瀨名泉耳裡，當他認出聲音主人的時候，緊皺的眉也同時舒展開來。

　　包含瀨名泉，所有人的目光一致來到金髮男子身上，他抖了一下，隨後露出歉疚的笑容說：「他是跟我約好的。」

　　他們飛快地打量了遊木真，之後便不再自討沒趣，轉而去尋找下一個獵物。

　　瀨名泉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會替他解圍，很是吃驚，可他親切的道謝在朔間凜月眼中看起來更為驚人。

　　「不客氣，只是看你好像很困擾才幫的忙，沒別的意思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瀨名泉的笑容瞬間石化。

　　「噗……」圍觀的朔間沒忍住笑聲，特別是在瀨名泉完美無瑕的笑容出現裂痕的那一刻，他甚至想大笑。

　　瀨名泉拋了記眼刀過去示意他閉嘴，朔間凜月乾脆轉過身，但肩膀仍在頻頻顫抖，眼鏡君總是能帶給他驚喜。

 

02.

　　被反將一軍是瀨名沒料到的事，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脾氣好像很軟的人會有這麼一面，不管是剛才替他把人趕走，還是現在以牙還牙，總而言之，他日後的合作夥伴已經完全勾起他的興趣了。

　　他思考著該如何讓話題繼續下去，他不動聲色將人從頭到腳迅速掃過一遍，最後卻是餘光瞥見對方放在桌上的手機。

　　瀨名泉頓時眼前一亮，語氣中透露著喜悅：「你是Mr.I的粉絲？」

　　「你也喜歡Mr.I嗎？」他又驚又喜。

　　遊木真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情緒反差可以如此之大，明明前一秒還在懊惱與後悔，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下意識那麼回，但後一秒聽到Mr.I的名字，卻又整個人興奮了起來。

　　「對，我也喜歡Mr.I。」這時的瀨名泉已經顧不了那位Mr.I其實就是他本人，也徹底無視悉知真相的朔間一臉噁心地看他。

　　反正他只需要一個能跟對方順理成章聊下去的話題，幸虧他有注意到這人手機上的掛件，那是之前展覽出過的紀念品，現在已經絕版了。

　　遊木真沒想到可以在這遇到知音，話匣子一下就開了，雖然和別人暢談自己是件非常奇怪的事，但瀨名泉還是謹慎地把握住了機會。

　　說起Mr.I的時候，遊木真的眼睛都在發光。

　　「瀨名先生最喜歡Mr.I的哪幅作品呢？」自從兩人剛才互報姓名後，這人就開始前一句瀨名先生後一句Mr.I，瀨名泉不喜歡吵鬧，但他卻喜歡遊木真侃侃而談的樣子。

　　「哪幅作品啊……」他本來想隨便回答一件，可思量一會後還是硬從他所有作品裡挑出取材印象最深刻的一幅說，遊木聽完他的說法則是連連點頭。

　　「Mr.I真的很厲害，我很尊敬他。」瀨名泉沒有打斷他，只是專注地盯著遊木，像在示意他繼續說。

　　「因為是黑白畫，只能單靠兩種色彩去表現出畫面的明暗，要畫得栩栩如生自然需要純熟的技巧，但我喜歡Mr.I的主因是因為我能從畫裡感受到一些情感……」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，瀨名泉問他怎麼不接著講。

　　「嗯……這些話聽起來可能有點抽象，舉個例子來說好了，像是之前老師到海外取材所畫的『街友』，大部分的人看了之後可能會產生同情或憐憫的情感，但我倒覺得那幅畫是在諷刺那些四肢俱全卻不肯工作的人，覺得他們很糟糕。」

　　聽他這麼說完以後，瀨名泉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。

　　一般人看黑白作品的時候較不會有先入為主的觀念，因此每個人看見的都不同，但遊木真卻準確說出了他取材當下的心境及感受。

　　他的作品曾因這樣被知名的藝術鑑賞家評為空泛之作，看見評論的當下他不慍不火，畢竟他作品的賣點就是那樣，他不定義一個東西該有的樣貌，而是讓觀者自行去定義。可是偶爾看著那些千變萬化的想法，瀨名泉會覺得世上也許沒人能了解他的感受。

　　對，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想的，可是現在，在他眼前的這個人似乎不一樣。

　　「……抱歉，我說這些話很好笑吧？明明又不是Mr.I本人，這樣講好像太自以為是了。」遊木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頸，難得能遇見知音，他實在不想把人嚇跑。

　　遊木拿起剩下一半的調酒一口飲盡，希望能藉此讓自己冷靜一點。

　　「不，我很喜歡你的看法。」遊木抿著杯緣轉頭，意外墜入一片溫情的藍，杯子差點從他手中滑掉。

　　他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喝得太猛了，臉頰忽然變得很燙。

　　「說起來，Mr.I一向很神祕，至今都還沒在大眾面前露過臉，遊君難道不好奇他的長相嗎？」他沒留意到瀨名泉換了一個稱呼叫他。

　　「當然會好奇了。」遊木好像真的有點醉了，說話的時候嘴角都忍不住地上揚，「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，即使不公開也沒關係，我喜歡的是老師的畫。」

　　「那遊君喜歡怎樣的人？」突然被這麼一問，遊木真立馬就懵了，他呆呆的看著瀨名泉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性向被看穿。

　　見他傻愣的模樣，瀨名泉忍俊不禁，此刻微醺的人尚未緩過來，但眼裡確實是只剩下一張對他胃口的臉了。

　　遊木心想瀨名先生長得真好看，而且又是Mr.I的粉絲，他很難得遇到這種志同道合的對象……他赫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快要違背原則，只要隨便再來一點點推力，他就會順勢跌進那個人的懷裡，然而，瀨名泉做的卻不是推他一把。

　　他撐著頭望向遊木真，好看的薄唇向上一勾。

　　「像我這樣的類型，可以嗎？」

　　那一抹微笑就像在對他伸手似的，不是蠻橫的推動，而是優雅的邀請。

　　──即使沒有很醉，遊木真還是把手搭了上去。